网约护士”真的来了。

今年7月，《上海市“互联网+护理服务”试点工作实施方案》发布，出台管理细则和服务清单，全面规范共享经济生态下的互联网护理服务。

近日，上海市、区卫健委多位业内人士接受劳动报采访，就目前社会高度关注的热点问题作了解读。

仅实体医疗机构可申办

目前，围绕“网约护士”最主要的争议在于，人从哪里来，资质如何认定，行为如何监管。

市卫健委医政处对此解释，上海将在一年的时间内，在长宁、普陀、静安、浦东四区开展“互联网+护理服务”试点，以“线上申请、线下服务”的模式，鼓励社区护士、二、三级医院护士上门执业，为出院病人、慢病病人和老年病人提供延续护理、居家护理等。

此前，上海已经在全市推行家庭医生签约制度。不过，家庭医生主要是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提供诊断治疗服务，只对极少部分因疾病原因行动不便的高龄老人提供上门服务，并且只提供长期、多次服务。而“网约护士”则面向全体市民开放，市民有需要时，即使只需一次服务也可以下单预约。

但是，在网上接单执业的护士，必须先向所在区卫生健康委申请区域化注册。市卫健委医政处相关人士告诉劳动报，本月上海计划出台一份《护士区域注册多点执业备案办法》，四个试点区的护士可以把注册地设置为“上海市”，将来就可在全市范围多点执业。

开设“网约护士”平台须满足两个条件：一是取得《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》的实体医疗机构，二是向发证机关申请登记家庭病床、巡诊、社区护理等服务方式。市卫健委明确表示，所有“网约护士”的派出机构必须是实体医疗机构。如果实体医疗机构没有能力自己建设网站或平台，也可以和第三方开展合作，“但是护士必须由实体机构派单。”

“网约护士”具有一定的门槛，从业护士应当至少具备5年以上临床护理工作经验和护师以上技术职称（部分项目还须具备相应资质）。

须配备GPS掌握护士行踪

拿到资质许可的医院，只要搭个平台就可以接单了吗？并非如此。

市卫健委解释，从事互联网服务的医疗机构，必须建立完善十几项相关管理制度和规范。接单前，先要对病人病情进行首诊评估，患者要签订知情同意书。

此前，劳动报记者调查一些商业性的“网约护士”平台后发现，填写虚假个人信息和处方、药品资料，也可以预约护士。单身护士出诊的人身安全如何保障？

市卫健委表示，将为上门护士提供手机定位追踪系统，配备护理工作记录仪，使服务行为全程留痕可追溯。为护士配备一键报警装置，购买责任险、医疗意外险和人身意外险等。

同样的，为了对患者人身权益提供必要的保障，上海也要求服务方将全部病历数据资料进行全程留痕，及时上报病历数据资料，确保可查询、可追溯。

收费应执行医保局规定

目前，试点四区已经或正在建设接单和管理平台。市卫健委说，下一步将筹建全市性统一平台，打通全市护理资源，在全市范围实施就近派单。

上门打针收费几百？对于目前一些商业性平台动辄上百元的服务费，市卫健委表示，上海“网约护士”服务可纳入医保支付范畴，公立医疗机构实行政府定价管理、非公立医疗机构实行市场调节价管理。据悉，目前试点区的上门服务费是80元。市卫健委表示，“网约护士”服务方要执行市医保局、市卫生健康委制定的收费规定，主要体现公益性。

走街串巷的出诊护士，能否获得体现个人劳动价值的薪酬？由于尚在试点阶段，上海目前没有相应规定。记者获悉，在有的区，出诊护士的接单量纳入了月度绩效的统一考核，一次上门服务的工作量相当于4次在医院同样工作的量，如果以费用来核算的话，在80元的上门服务费中，护士能获得的酬劳大约是50-60元。

服务项目

诊疗费能用医保上门服务费很亲民

病人说：这个政府项目让人放心

身体不舒服不用去医院，网上约个护士就能上门，这种以往只在电影中看到的老外的生活方式，如今在上海也逐渐时兴。

多数项目能进医保

7:30，普陀区真如镇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护士台内，门诊护士长王怡将一次性止血带、棉签、试管、针筒、医废袋等装入出诊包，换上白大褂整装待发。这一天，她的目的地是辖区内的星河世纪城小区。这里，有一位等着她上门采血的70岁骨折老人严裕培。

“这位患者3月底就约过一次上门抽血了，今天是为他复查一些指标。”王怡边说边熟门熟路地按响了门铃。她说，她的同事们都练就了一种技能：上过一次门就能记住路。

一进严裕培的家门，王怡就从出诊包里掏出了一次性鞋套及免洗消毒液。“早饭没吃过哦，我们是要空腹抽血的。”在得到对方肯定答复后，她掏出针筒和试管，不到一分钟，就抽取了血常规、肝肾血糖血脂、肿瘤指标共3罐血。

“去年年底时的时候，我陪爸爸在医院检查身体时，听医生介绍了护士上门出诊的新途径。考虑到我爸年纪大了，腿脚也不好，我们就试着安装了普陀医养App并下了单。使用下来，我们觉得比跑医院方便多了。”严裕培的女儿严徐军向记者表示，在App上提交“护士上门”的申请后，会接到院方的电话，对病患所需服务进行初步评估。接下来，家人需拿着医保卡及相关病情材料至中心医务处完善评估并缴费，并签署上门服务的知情同意书。“能进医保的项目都是由医保付的，这点和去医院看病是一样的，我们只需要支付80元上门服务费。”她表示。

换导尿管再也不用打120了

虽然家属免不了还得跑一次医院，但严徐军表示完全可以接受。“去医院可以刷医保卡，节省了很多费用，有疑惑还能和医生面谈，一举两得；再说，我们自己去医院总比带着老人去医院方便很多。比如今天，护士上门后我就能正常去上班了。不然，我得请半天假，还要打车，费时费力才能带我爸去抽血。”

“多亏有了护士上门服务，我们轻松了许多。”王女士在长宁区天山街道卫生服务中心预约了“天山美小护”上门服务。她说，不知道“天山美小护”项目之前，更换一次导尿管需要先拨打120急救，由120送往医院后再挂号、更换导尿管，如此一来，往往要花费大半天的时间。有了“天山美小护”，只需要通过线上或线下提出需求，医生开具医嘱单后，护士便可上门更换，极大地节省了患者及患者家属的时间和精力。“护士上门，少了很多麻烦，而且都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护士，也比较放心。”

严徐军满意的是，通过App下单喊来的“网约护士”，都是家门口医院有资质的护士。“我们家很早就接触过上门医疗服务了。之前，我表妹先兆流产，都是喊护士天天上门打黄体酮的。但那些护士是民营商业性平台，有没有资质我们也不知道，收费也贵多了。相比之下，医院里走出来的护士，我们放心！”严徐军说。

从业体验

烈日下与时间赛跑可能遇到各种突发情况

“美小护”工作堪比户外劳动者

传说中的“网约护士”，是一种什么样的职业体验？记者跟着两位护士一起去出诊看看。 

带着医疗垃圾袋行走

“上午的单量有些多。”吴慧琳皱紧了眉头。她是长宁天山路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护士长，是“天山美小护”社区居家照护平台的上门护士。当日的第一站，是中山西路四二四弄小区，85岁高龄的何阿婆家。

“现在有了护士上门服务，我老高兴的。我脚不便当，需要定期验血，有了这项服务，真的方便交关，护士对阿拉老人也老关心的。”说到这里，何阿姨声音一度哽咽，连连感谢吴慧琳。

收到病人表扬虽然很开心，吴慧琳却一刻不敢停留，她知道要是多说两句，可能就耽误下一单的时间。

在赶往第二单的路上，吴慧琳告诉记者，社区服务中心现在共有5名护士，每个人负责两个月的出诊工作。“夏季每天3-4单，基本上一个上午都在外面。”出诊护士完成当日的上门服务后，需要回到门诊帮忙。

“很多工作都集中在上午，常见的是空腹抽血、快速血糖、心电图、更换导尿管、手术后换药。”吴慧琳说，最忙的时候一天需要接7-8单上门服务。

十来分钟后，吴慧琳帮病人更换好新的导尿管，使用过的导尿管、输液袋、纸巾，被她仔细收好，放进了一个黄颜色塑料袋中。“医疗废弃物我们都要保管好，每样都需要专门处理。”吴慧琳告诉记者，所有的医疗垃圾都要带回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处理。“这些东西可不能随便乱丢。”说着，她提着垃圾袋又匆匆赶往下一处地点。

每天步行六七公里

做了上门护士，工作有什么变化？

“感觉自己也成了户外工作者。”吴慧琳说，“每天的工作量，全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。”虽然上门服务的项目只面向本街道社区居民，但没车接送，出行全靠步行或是骑车。“你看着都是附近的小区，但我们每天走六七公里不在话下。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，还要确保血液和药品不被雨水打湿。”

她坦言，按规定，抽取的血液试管需要在上午9时前送回社区卫生服务中心。“常常遇上几户病人扎堆下单，都是抽血服务，时间上根本排不开。”有时候实在排不出时间来，她也尝试与病人沟通，却很难得到理解。“有的老人比较固执，一定要在固定时间上门，不能打乱他们的作息。最严重的一次，老人甚至还投诉了我。”

“有些老人有糖尿病，饮食时间比较严格，我们能理解，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。”吴慧琳无奈地说，有时候早上抽血单子过多，她6点半就得出门上班。

被助动车撞倒打翻血样

王怡说，在她们社区卫生服务中心，有5年以上资质的护士采用轮流值岗的方式，一人平均每天服务两三单，差不多一周轮值一次。“寒风酷暑，风雨无阻并不是一句口号，我们每个人都遇到过极端恶劣天气。”

王怡告诉记者，最担心的还不是天气太差，而是收集来的血样能否保存好。“有个同事就在采完血样回医院的时候被外卖车撞到了。她从地上爬起来，顾不得检查自己受没受伤，第一时间先看血样是否安好。”王怡说，看到血样打翻时，同事急得直哭，最终拉着外卖小哥一起回到了患者家里解释原因，赔礼道歉，取得对方的谅解后又重新抽了血。

“最怕遇到这种突发情况，或者是上门后，患者又打电话说有情况。”王怡说，有的护士为患者导尿后，对方来电话说导尿管移位了，或者尿量过少，这时候，护士只能重新折回；还有的为患者抽完血后，患者说血止不住，或者注射位置肿胀。“其实这些可能都是正常症状，但我们一般还是会再上门确认一下。”王怡说，这些“返工”都不计入工作量。

便利与安全如何两全

目前，“普陀医养”App可以提供注射、鼻饲、静脉采血、导尿（女）、吸氧、物理降温、血糖监测、会阴护理等十余个上门服务的项目。

“有时，你为患者完成一个指定的服务项目后，患者还会要求你额外做些什么。我们和他们解释这些不能做，有风险，却会遭到指责：不就是个简单的活嘛，为什么要推脱？”王怡说，护士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，每一个临床实践项目都需要充分评估环境因素和职业风险，因此他们只能提供医疗风险较低、易操作实施的服务。“我们不是偷懒、怕事，有时便利和安全不可两全，我们只能一切以患者安全为主。”

风险提示

市卫健委：“医护到家”平台不合法

网约护士并非新生事物，作为互联网生态中的新型业态，此前已有一些商业平台涉足其间。

记者亲测了一款比较火的软件——“医护到家”App。这个软件的“护士上门”选项，光基础护理一栏就有“打针”、“静脉采血”、“普通换药”、“导尿”、“吸痰”等9项服务。

记者发现，这一平台收费远远高于目前上海市正在试点的网约平台价格。如打针服务每次159元，静脉采血169元每次，导尿、压疮护理等219元每次。

除了基础项目外，平台上还号称可以提供“PICC换药”、“灌肠护理”、“留置胃管”等专业性强、技术要求高的服务。据悉，类似PICC护理的服务，目前在上海大多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都不能开展，因为操作人员必须另行参加培训并考出上岗证。

这些护士从哪儿来？“医护到家”客服表示，都是在职护士，有从业资格证和执业证，“我们的护士上门会出示执业证和身份证。”

那类似PICC护理这类专业性特别强、技术要求高的服务，有没有上岗资质？客服表示，“每个护士的技能不一样，她会根据自己的技能选择是否接单。她接单就说明能服务。”客服言辞闪烁地表示，平台没有要求护士一定出示这些证明，但是用户可以自己跟护士沟通。

在一些点评类网站上，也有用户反映使用了这家平台的上门服务，但是护士会要求另外加收费用；有人想换护士，被平台拒绝后申请退款，却被扣30%费用。

上海市卫健委医政处相关人士在接受劳动报采访时明确表示，这个平台是不合法的，上面的护士未经多点执业注册，属于私下接单行为。市卫健委表示，网约护士和一般的互联网服务不同，存在着医疗责任、执业风险和操作流程规范把控的专业问题。上海从未批准过商业性平台直接从事网约护士服务，主要就是考虑到难以把控医疗风险，无法确保病人的健康和权益。